柯基

【蓉昀】同谋者

衍生自S2恐怖童谣/S5北方慢车谜案/S8落日惊魂

郝张X蓉大小姐(随机拉郎之连案下真凶组)

BGM: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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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名是莫须有。

 

-1-

“你听说了吗?甄公爵狠狠拒绝了蓉大小姐的求爱,娶了一位艺术家,这下她丢脸可丢大了!”

“真是活该!我看她平时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就不顺眼,不过就是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破落户!”

蓉大小姐走进舞会现场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讨论,她循声望去,虽然舞会现场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但她还是轻易地认出那个骂她是个破落户的人正是前几天被她拒绝的追求者。

看来自己的眼光果然十分之正确。

那两个讨论者也注意到蓉大小姐投来的视线,他们立刻闭上嘴沉默不言,无论如何,背后议论一位淑女都绝非绅士所为,更何况此时他们的议论还传到了那位淑女本人的耳朵里,他们只担心被蓉大小姐点破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被舞会上的人耻笑。

但很明显,蓉大小姐的胸襟并不像他们两个,她脸上仍是挂着矜持的微笑,向着那两个人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才转过身向着舞会二楼走去。

两个背后议论人的客人各自觉得无趣,也没有颜面再聊些别的话题,只好默默各自散去,其中称呼蓉大小姐为破落户的那人刚走了两步,就被一位服务生撞到,身上也被洒满了上头水。

“抱、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那服务生立刻手忙脚乱地替他擦拭,但用的却是一块肮脏的抹布,这下那位客人身上的礼服更是变得又臭又脏,连周围的人都掩住口鼻离开了他。

“好了!走开吧!”那位客人感到丢脸,将坏脾气都发在眼前的服务生身上,狠狠推开他后离开了舞会现场,却没注意到此时正在上楼的蓉大小姐正笑着望过来——不同于刚才那种礼貌式微笑,她此时的笑容更像是被人取悦到了。

 

-2-

舞会向来是踩低捧高的场合。

往日蓉大小姐周围总是围着数不清的倾慕者,他们就像是蜜蜂一样总想要停留在最娇艳的一朵花上,但等到这朵花的光环稍有损伤,他们又会一窝蜂地散开,好似从前大献殷勤的人不是自己。

自从家中遭逢巨变之后,蓉大小姐对此类事已是见怪不怪了,所幸她并非那种满脑子情啊爱啊的贵族小姐,早早便看清与其去寻找男人的真心还不如去紧紧把握住财富和权力。

这也是她此前借着甄老公爵同父亲之间的交情去靠近甄公爵的原因,甄公爵有钱又孤僻,平日里深居简出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多么适合……

蓉大小姐嘴角尚噙着一抹冷笑,便被人狠狠地揽入怀中,那人压低声音贴着蓉大小姐耳畔缓缓开口,“哦,我亲爱的小姐,让我猜猜你正在想什么坏主意?”

笑意在唇边凝固了一瞬,转而绽放得更加灿烂,蓉大小姐微微侧过头,刚好让那人的唇擦过她的耳垂,她今日刚好戴了副坠着一串珍珠的蝴蝶结式耳环,此时那蝴蝶结仿佛振翅而飞的蝴蝶,伴着珍珠相撞的清脆声翩翩起舞。

“看来我真要和舞会的主人投诉一下他请来的服务生了,竟然在舞会期间肆意与尊贵的客人暧昧。”

“暧昧?你管这叫暧昧吗?”身后的人用手指勾动那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蝴蝶”,引得蓉大小姐感到耳畔一阵发痒。

“那这叫什么?”她转头的幅度更大,试图望向身后禁锢住自己的人。

但这个举措正踏入对方的陷阱之中,对方向前探身,深深吻住蓉大小姐,顾及着舞会上的人来人往,蓉大小姐原本还试图挣扎一番,但这种反抗的态度促使着对方进一步加深这个吻,不知何时已扣在她脑后的手正在不断施力,迫使着蓉大小姐与其共同沉沦于这个吻之中。

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蓉大小姐才获得对方的释放,如窒息一般的吻让她的眼圈泛红,眼眸深处水光潋滟,只能紧紧依靠在身后的人怀中才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姿势,那人的声音也因沾染了情欲而愈发低沉沙哑,“我最亲爱的女士,这种行为叫做调情。”

“但是我想,你现在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蓉大小姐缓过神来,她挺直自己的脊背,恢复平日里端庄又疏离的高贵态度,仿佛方才那个被对方控制住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别忘了我们约定好的事情。”

“当然。”那位服务生执起蓉大小姐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和任何一个虔诚的爱慕者没有半分区别,“很高兴为您服务。”

服务生转身离开,蓉大小姐暗自庆幸她站在最角落的露台旁,这才有夜风抹去她脸上的红潮,帘幕遮住了他们重叠的身影,否则若是让哪个人看到方才那一幕,她便真要成为全城人的笑柄了。

不过这也无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包小小的药粉被她握在手中,正是方才那位服务生交给她的“礼物”。

 

-3-

“这位女士,请留步。”

蓉大小姐准备离开舞会时,有人拦住了她,也不仅是她,整个舞会的所有人都被拦住了。

“怎么?出了什么事吗?”蓉大小姐好奇地望向拦住她的人,确切地说是他身后的那些人,他们都是城里出现的新面孔,正面色不善地怒视着舞会内的所有客人。

自然应当面色不善,他们的老板忽然离奇死亡,此时现场的每位客人都是嫌疑人,他们没有强行审问每位客人已是最大的客气。

但舞会的客人并不知道这层原因,其中不乏有人忿忿不平,甚至不顾礼节高声叫嚷起来,蓉大小姐永远不会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露出如此不体面的样子,所以只是安静地坐到沙发上,紧紧地蹙着眉,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

但事实上,她却只想露出微笑。

是的,毕竟人是她杀的。

 

-4-

故事还要从男爵去世后她的家中面临巨额债款之时说起,她是全城最优雅高贵的淑女,自然不能允许自己陷入负债累累的境地,于是便将目标锁定在甄公爵身上,但同众人所猜测的那般不同,成为甄公爵的夫人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甄公爵性格孤僻,没有朋友,而且他还没有任何的亲人留在世上,这意味着对方倘若离奇死亡,不仅少有人会关注到此事,而且他的遗孀还可以合法继承一大笔遗产。

这无疑比成为公爵夫人更加充满诱惑。

但是——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顺利,在甄老公爵临死之前,他忽然选中一位平民少女作为自己未来的儿媳,甄公爵对此毫无意见,他这个人就是这样,除了听从甄老公爵的命令外便只会成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蓉大小姐本不愿自己辛苦的努力付诸东流,总有办法可以的,比如那位新夫人忽然暴毙而亡,或是找些别的办法让他们感情破裂不得不分开,但偏巧就在这个时候她又发现了另一个秘密,老公爵竟然还有个流落在外的侄子,这样假如甄公爵出了意外,他的妻子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该死的继承法案,女儿可以继承父亲的债务,妻子却不能继承丈夫的财富。

想着这桩事,蓉大小姐便忍不住愁眉不展,她不想自己枉费心机却只能替旁人做嫁衣裳,更不想再去努力讨好另一个男人,这事情太不牢靠,万一对方只是利用自己呢?

正在这时,她的面前忽然多了一杯上头水。

她抬起头,注意到面前的服务生,“哦!我亲爱的女士,你的眼睛好像湛蓝的湖水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扎个猛子。”

蓉大小姐一向是看不上这种无趣的搭讪方式,况且对方只是个服务生而已,但不知怎的她听到这番话时却觉得心底一动,有些不应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慢慢浮现,令她顺其自然地接道,“可不是所有男人都这么觉得的。”

清脆的碰杯声,轻快跳跃着的金色液体,还有对方唇角的笑意,眼前出现的一切仿佛来源于一场久远的模糊记忆,却偏又真切展现在眼前。

但下一刻,面前的人再次开口,将那段模糊的回忆击碎,“为什么这片湛蓝色的湖水之上布满了阴霾,亲爱的女士,请问我有幸为您分忧吗?”

闪闪发光的眼眸深处涌动着本不该存在的野心,蓉大小姐莫名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又无法找出那问题所在,她只是以微笑掩饰心底的不妥,“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你懂,”那服务生的态度意料之外的强硬,他甚至没有用疑问的口气让这句话显得更委婉,“你想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我不想继续聊下去了。”蓉大小姐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在外界看来这是由于对方言辞之中得罪到她,但这只是她想要逃开的铺垫。

“不想合作吗?”但她的手腕却被快速地扣住,那服务生凑近她的耳边,吐露出一个秘密。

半个月后,这场舞会的主人将会举办一场新的遮面舞会,借此盛情款待有北方车王之称的富商,一起杀掉他,他们就能分掉他的财产。

这般痴人说梦是在哄谁?蓉大小姐并不相信,但她并未言明,亦未接口。

那服务生只是笑了笑,递过来一方剪下来的报纸,上面印着关于北方车王的报道,蓉大小姐只微微垂眸,并未有任何动作——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快速地将报纸上的内容扫了个大概,也自然看清了印在报纸正中央的那张照片。

有不逊于甄公爵的财富,还有足够英俊的相貌,倒确实是值得她费些心思靠近的人物,但这又与眼前的服务生有何关系?

蓉大小姐正如此想着,抬起眼时却看到面前的人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同那车王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来不及掩饰自己的震惊,甚至还为此向前倾了倾身,那服务生却吝啬地不许她多看几眼,又快速地将面具戴了回去。

“我亲爱的女士,现在你愿意考虑一下合作的事了吗?”他眼神中满是胜券在握,仿佛吃准了蓉大小姐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傲慢的男人,蓉大小姐甩开对方的手,款款离开了吧台,也带走了那张剪下的报纸。

更晚一点的时候,蓉大小姐趁着无人注意,推开通往后厨的侧门,走了进去,与她约定好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说说你的计划,我考虑一下。”

 

-5-

那服务生自称郝张,是前任车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是现任车王的孪生兄弟。

虽然是身材相貌无一不像的亲兄弟,但对方从小被父亲养在身边不说,最终还继承了巨额的财富,而自己却孤苦伶仃流落在外,还因遭遇事故只能成为伺候贵族的下等服务生,任谁面对这样的差别,心底都难免会有恨意。

所以,在发现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就计划着要杀死对方,然后再作为对方唯一的亲人,继承他的全部财富——当然,这财富本来也应该属于他。

可问题是,作为下等服务生,他没有机会与车王相见,而他又不能贸然出现暴露自己的身份,谁也不知道现任车王如何看待自己这位流落在外的兄弟,万一对方嫌弃他的身份给家族蒙羞,或是担心他的出现对自己不利,那么依两人的身份差距,恐怕对方一只手就能把自己碾死。

基于种种原因,他决定为自己找一位同谋,而他选择的人就是蓉大小姐。

“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蓉大小姐对这番剖白并不十分信任,“我可以把你的计划告发给车王,换取一份他的信任。”

“你不会。”对方又是那种笃定的口气,仿佛在蓉大小姐尚不知情的时候就与她相识甚深一般。

蓉大小姐讨厌对方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但究其深层原因,或许是因为她讨厌被看透的感觉。

“条件呢?我可不会白白帮你担这种罪名。”

“我会以馈赠的方式,给你车王一半的财富。”

“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万一得手以后你翻脸不认人,把杀人的罪名扣在我身上,我又能怎么办?”

“这是前任车王留给我的信物。”

一只怀表被递了过来,蓉大小姐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下,这只怀表确实价值不菲,至少比男爵留给她那只要贵重,怀表内侧雕着特殊的纹饰,多半是独属于某家族的家徽,看上去倒也不似作假,但她嘴上却依旧说着,“凭你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还会需要信物吗?”

郝张不置可否,毕竟不管蓉大小姐怎么说,她都已经将那只怀表收进了怀中,这代表着两人的契约初步成立。

“这只代表我会考虑我们的合作,并不代表我已经同意了。”蓉大小姐显然读懂了他眼中的含义,立刻解释道,“我随时可以单方面取消约定。”

这就是蓉大小姐一向的行为准则了,她绝不会也决不允许自己把宝压给某一个男人,在她没有做出最终决定之前,永远给自己留有一分余地,假如真遇到过分难缠的家伙,她也不在意脏一脏自己的手,她要生存,不要美德。

“这是您的权利。”但郝张并没因为她这番言论而生气,仍是一副绅士做派,“不过,现在我也想要一些信物作为交换。”

“我可没答应给你什么——”

猝不及防的,一个轻巧的吻落在她尚在张合的唇瓣上,比起恼怒,涌上心头的更多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错愕感,仿佛在某时某地她记忆无法触及的情形下,她同样经历过这样的吻。

“我亲爱的女士,感谢您的吻。”对方借着蓉大小姐错愕的时间,获得了全身而退的机会,甚至还向她微鞠一躬以示感谢。

待到蓉大小姐回过神时,对方已经消失在侧门处,所以她只得顶着一张不知因恼怒还是其他原因而羞红的脸,忿忿地离开了此处。

 

-6-

这段回忆戛然而止于车王的保镖来到她面前时。

“这位小姐,请您跟我们来。”

虽是请求的语气,但对方来势汹汹的态度却容不得人拒绝,蓉大小姐早对此做好准备,毕竟她也算是在车王被毒杀前见过他的其中一位。

虽然这种见面仅停留于陪着宴会主人与对方碰了碰杯而已。

况且那时她并未做任何手脚。

于是蓉大小姐便坦然地随着那群保镖走入了二楼的休息室内,这份坦然一直维持到了看到坐在休息室中的男人时。

“看到我很惊讶吗?还是看到活、着、的我很惊讶?”男人揭开脸上的面具,露出同郝张一模一样的脸,这种冲击比隔着报纸看到时更令人震惊,此时两人间的距离本就不远,那男人站起身缓步向蓉大小姐走来,这距离便又拉近了几分,世间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相像到鼻尖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蓉大小姐心底闪过一个猜测。

但隔壁房间传来的一声哀嚎打断了她思路,她绝不会听错这个声音。

“耳熟吗?”车王已停在她的面前,“你的同谋。”

“我……”蓉大小姐咬住唇,努力压住烦躁的心绪,露出礼节性的微笑,“您在说什么?”

若面前站着的人是郝张,那么他一定会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反驳她,眼神中露出介乎于狡黠与羞涩间的光芒,带着笑意向她步步紧逼。

但车王却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她,矜贵却又倨傲地审视着她,这必定是久居于上位者的人才能磨练出的气质。

可他抓不住自己的短处,蓉大小姐想到这里,心绪便逐渐平和起来,她的笑容也愈发自信迷人,“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车王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反对,蓉大小姐转身向门口走去,却发现门已从外侧锁住。

深呼一口气,挂在脸上的笑意越发从容,蓉大小姐重新转回身,“车王应该不会为难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吧?”

“贾昀。”对方却只是如此回答道,“我的名字。”

蓉大小姐翻了个白眼——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然后又恢复了方才端庄的姿态,“这该不会是您用来追求我的伎俩吧?”

没有回答,只有步步紧逼,蓉大小姐便步步后退,直到背脊贴在身后的门板上,两人间的距离缩短到呼吸相闻。

假若没有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如此场景或许倒也称得上旖旎。

蓉大小姐微微仰头望向面前的人,她自小便擅长运用自己的美貌,更知晓如何令男人感到心动,但对方看向她的目光虽然认真,却专注得有些过分了,就像是在她脸上寻找线索。

“你在找什么?”蓉大小姐不解地问道。

车王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专注地看着她,像是透过她的脸凝望着另一个人。

“在淑女面前可不能走神。”蓉大小姐踮起脚尖,唇瓣几乎要贴在对方的侧脸上,笑意愈发灿烂,那是被人取悦到的笑容,森森刀片被紧紧捏在指间,贴近对方的胸口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放了他。”她是带着笑意说出这话的,但语气却比那锋利的刀片还冰冷。

“谁?”

“放、了、他。”刀片割破布料,没入皮肤,有血滴顺着蓉大小姐捏着刀片的手指滑落。

“好。”面前的人不像是被人威胁了,还有余裕贴在蓉大小姐耳畔私语,“我亲爱的女士,感谢你,对我的维护。”

没有什么孪生兄弟为争夺家产而设计的谋杀案。

只有一场苦心经营的骗局,有人所图至深,只为她而来。

 

-7-

很难同其他人解释自己经历过的事情。

一觉醒来,忽然发现自己的人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地位低下的服务生变为了赫赫有名的北方车王,而身旁的人却都笃定地告诉自己,他记忆中的那段过去并未存在过。

是世界出了错还是自己的记忆混乱了?

郝张——亦或者该称为贾昀,发现自己的人生在七岁那年分支出两条路,原本他在另一条路上走得好好的,但不知是谁扳下了把手,不顾他的意愿将他推向了另一条路。

而这条路上,没有她。

在外人看来,贪婪、自私、爱慕虚荣,却曾真切照亮过他生命的那个她。

 

-8-

在他的记忆中,七岁时他曾遇到一场列车爆炸,那夜白色的火光几乎将整片夜空吞没,万幸也是不幸的,他自列车上跌落,落入路旁的树丛之中晕了过去,直到被一阵香味唤醒。

睁开眼,他便看到一个又瘦又小的女孩子正狼吞虎咽地啃着一块碎得不成样子的蛋糕。

两人忽然四目相对,均有些愕然,那女孩似乎反应了片刻,才惊叫着退开几步,“鬼啊!!!”

虽然分辨不出自己身处何处,脑袋也沉甸甸的考虑不清事情,但身体原始的恐惧不会作伪,他瞬间从地上弹跳起来,“鬼啊!!!”

但他喊得累了才发现此时太阳正明晃晃地挂在高空之中,周围一片光亮,哪里有鬼的影子。

他反应过来,转头看向还呆立在原地的女孩,“你为什么骗我?”

“我……”女孩子疯狂摇头,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你、你不是死了吗?”

原来是误会一桩。

女孩子名叫蓉,是附近一家孤儿院的孤儿,因为昨夜听闻有列车途径此地时突然爆炸,便被孤儿院的院长派出来找找有没有遗落下来的好东西。

而她便刚巧在搜寻时遇到了他的“尸体”,和散落在他身边的一些食物。

“死人的东西你也敢吃?”发现周围并没有鬼魂之后,他坐在蓉的身旁,看着对方继续大口吃着刚才没来得及吃完的蛋糕。

被提问的人翻了个白眼,“都快饿死了谁还管那么多?”

“那我也要吃。”他指了指对方装得鼓鼓囊囊的口袋,“我饿了。”

“谁管你?想吃自己去捡。”蓉又翻了个白眼,索性转过身背对着他。

“这些说不定本来就是我的。”

“谁能证明?”

没人能证明。毕竟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个干干净净,除了那场爆炸和一个男人模糊不清的脸之外什么都不记得。

但他又不敢走开自己去找东西吃,蓉刚刚对他说这附近有很多的尸体,而且大多炸得七零八落,看上去非常吓人,他害怕看到那样的场景,更害怕看到像记忆中模糊不清的男人也变成了一具尸体,但他的肚子又很饿,闻着香味,他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一块干巴巴的面包被丢了过来,砸在他的身上。

背对着他的女孩仍旧没转回身,好像刚才那个面包和她没有关系一样。

“我也想吃蛋糕。”

“你不要得寸进尺。”女孩终于吃完了那块看上去就很甜的蛋糕,站起身转向他,“我警告你,不要跟着我,不要去孤儿院,否则后果自负。”

虽然对方叉着腰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沾在嘴边的奶油让她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犹豫了一下,凑过去捻起奶油尝了尝,果然比干巴巴的面包甜。

但女孩却因此大惊失色,她的脸涨得通红,指着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眼圈也慢慢蓄上红色,眼看着一大滴眼泪又要滚落下来。

然后她便气冲冲地跑远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对方一个人丢在这里而感到害怕的时候,名叫蓉的女孩忽然去而复返。

“你跟我来!”

她仍旧气鼓鼓地不肯看自己,但却用力拽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一路跑到搭着一堆帐篷的空地。

“你在这里等着吧,说不定你的家人会来找你。”

说完这些,她又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真遗憾,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对方自己叫什么,虽然他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叫什么。

 

-9-

他在为列车幸存者搭建的帐篷内住了十多天,很多孩子都被领走了,只有他还一直留在这里。

因为他身上没有任何信物,又因为失去记忆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有时他会听到这里的人在窃窃私语,说他成了个可怜的孤儿。

可能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已经变成尸体了,他虽然心里觉得难过,每天却依旧装出活泼开朗的样子,因为他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可怜,跟他住在同一间帐篷里的另一个男孩比他略大几岁,名叫郝晨,对方相较他来沉默寡言许多,更多时候都在盯着本子写一些奇怪的公式。

住进帐篷的半个月之后,他再次遇到了蓉。

那天他跟着郝晨去附近的山坡上找东西,远远便看到一个女孩躲在树丛里吃东西,他立刻认出了对方,毕竟对于他这个没有什么记忆的人来说,第一眼见到的人总是印象特别深刻。

所以他从郝晨身边跑开,蹲到了女孩面前。

“又见面了!”

“啊!”

刚才还专心致志往自己嘴巴里塞食物的女孩吓得跌倒在地上,待认清面前的人之后这种恐惧瞬间化作了愤怒,“烦死了!怎么是你?”

“给你。”没有理会对方的抱怨,他从口袋里抓出几块糖,这是帐篷那边的大人送给他的。

蓉将信将疑地伸出手,然后飞速地从他手中抓走全部的糖,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的怀里,“给我了就不能后悔。”

虽然对方长得又瘦又小又容易被吓又经常会哭,但每次见面时都会张牙舞爪地吓唬他,就好像他自己一样,明明又害怕又难过,但每天还是要装作很开心,那个时候他就敏锐地发现,其实他们两个是同一类人。

同一类人,总是会被彼此吸引。

他开心地向对方介绍自己,“我叫张。”

这是他的新发现,自己的衣角绣着“张”,帐篷那里的大人们都猜测这是他的名字。

“跟我有什么关系。”蓉又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她快速吃完了食物,站起身拍拍自己的手,“我要走了,别跟着我。”

“再见,小蓉蓉。”他跟对方告别。

“再见——再也别见了,小张张。”蓉朝着山坡下面跑去,张注意到郝晨还在另一边蹲在地上研究石块,便小心翼翼地跟在蓉身后。

他看到蓉和一群跟她年纪差不多身形同样瘦弱的孩子们聚在了一起,回到一个男人面前。

他们叫那个男人“院长”。

“院长”依次收走他们的口袋,假如有谁的口袋里装的东西特别少就会被狠狠地打手心,还好蓉的口袋里装了不少东西,甚至还有枚金币,于是她得到了一块干巴巴的小面包作为奖赏。

还不到当初她扔给自己那块的一半大。

但蓉还是开心地收下,还大声对“院长”道谢。

“这是附近孤儿院的孩子。”郝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们每天都要出来乞讨,讨不到东西就要挨打饿肚子。”

“太惨了。”

“你还有心思可怜别人呢?”

张看向郝晨,后者脸色晦暗,“再过几天,你也要被送进那家孤儿院。”

因为那辆列车上的幸存者都在逐渐恢复,冬天即将到来,这里的帐篷会被收起来,没有人领走的孩子会被送进孤儿院。

“那你呢?”

“我妈妈今天来接我了。”

 

-10-

郝晨被接走了,张成为这里唯一一个孩子。

在大人们的眼中,他已经与孤儿无异了,在听到这里的负责人与“院长”的对话之后,张偷偷沿着通向山坡的小路逃跑了,他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最终自己因为极度的饥饿和疲劳晕倒在通往镇子的路上。

他又一次被香气唤醒,醒来时一份热腾腾的食物摆在他的面前,不远处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小蓉蓉?”

坐在那里的人正是蓉,也不知道她怎么独自一人把自己拖到这个角落里,还找来东西吃。

但当时的张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他捧起面前那份香喷喷的饭狼吞虎咽起来,吃到一半才想起来问对方,“你吃吗?”

“谁吃你剩下的饭?”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她一定又很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不饿吗?”

“当然不饿……我早吃过了,吃得比你好多了。”

只是话音刚落,对方的肚子就响亮地叫了起来。

蓉生气地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去,刚走两步又瞪向跟着她一起移动的张,“不许跟着我。”

张当然没有听话,等到蓉跑开之后,他顺着对方的方向悄悄跟过去,看到一个和蓉年纪接近的小男孩拦住了她。

“有什么事?”看到那个男孩,蓉立刻将手背在身后,露出微笑,“现在还没到集合的时候。”

“我看到了。”那个男孩指了指蓉背在身后的手,“换成金币分给我一半,我就不告诉院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院长!”男孩忽然大喊起来,“我发现——”

不等对方再次大喊大叫,张从暗处冲了出去,一把拽住焦急不安的蓉,撞开那个男孩跑了出去。

他生怕会被那个男孩追上,拼了命地往前跑,蓉也一直紧紧跟着他,那一刻张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跑下去,跑到地老天荒。

但忽然出现在前面一个路口的“院长”打碎了他的幻想,张停下脚步,慌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他那时还只是个失去记忆的七岁孩子,没有自信和身形高大的成年人硬碰硬。

从刚才起就不发一言的蓉忽然拽着他向另一边跑去,两个人东拐西拐跑进了一条隐蔽的小巷,蓉把他推进角落里的大木桶后,尝试着自己也钻进去,但还没来得及进去,便听到有人呼唤着蓉的名字渐渐靠近。

蓉的动作一顿,随即便像下定决心一般将一只精美的怀表丢在他的怀里,“等你找到你的父母,记得来救我。”

说完之后,蓉就将那个木桶的盖子紧紧盖上,又把杂草堆在了上面。

当她做完这些事之后,蓉用力地深呼一口气,换上最甜美的微笑转身迎接朝自己方向而来的“院长”。

“蓉,我听说你藏了一只贵重的怀表,有没有这样的事呀?”“院长”笑眯眯地走过来,手上拿着一根发黑的藤条,蓉注意到那个藤条,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没有,一定是骗子又在胡说。”

“蓉,你一向是个好孩子,院长叔叔也最喜欢你,如果你现在把怀表交出来,院长叔叔就不追究这次的事。”

“我真的没有。”

蓉的话音刚落,那藤条便狠狠地抽在地面上。

“不听话的孩子会受到惩罚。”

只能通过木桶间的缝隙看到外面场景的张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也看到随着藤条打在地上时蓉颤抖的样子,他用力推开木桶盖,对着面目狰狞的“院长”大喊道,“我给你怀表!别打她!”

比起“院长”兴奋到扭曲的脸,张先注意到的是蓉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其中还夹杂着些许无奈,下一秒,他手里握着的怀表便被“院长”抢过。

“果然是高档货……”他贪婪地将那怀表看了又看,然后转过身狠狠一藤条打在蓉的身上,“还敢瞒着我私藏?我看你是忘了谁给你一口饭吃!”

蓉瘦小的身子根本禁不住这狠狠的一下,她摔倒在地上,眼看着“院长”再次举起藤条,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有人替她挡下了,张被藤条打中,仍旧坚持挡在蓉的面前,质问面前的成年人,“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说话算话?”“院长”又狠狠打下来,“不听话的孩子就该受到教训,你是那个列车上的孤儿吧?正好让我好好教教你!”

藤条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张始终坚持挡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后的女孩一开始还在小声啜泣,后来却忽然站起来转身跑掉了。

“看到了吧?”“院长”看到落荒而逃的蓉,嘲讽地对张说,“那是孤儿院里最会装可怜的孩子,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自己重要,为她出头,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不许你胡说。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张终于倒在地上,感受到疼痛一点一点带走自己的意识。

直到模模糊糊间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住手。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走到“院长”面前,他听到那个女人说自己是她的孩子,质问“院长”凭什么打自己的孩子,还扬言要告诉镇上的治安官。

“院长”终于害怕的收手了,跟在女人身边的男孩走到张的面前蹲下身,他努力看过去,发现对方正是被接走的郝晨。

“可怜的孩子,跟我们走吧。”郝妈妈过来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污,郝晨沉默地把他背在了身上。

他们一行三人朝着镇上的医院走去,迎面看到“院长”正拽着一个女孩往孤儿院的方向走去。

“是刚刚来找我们求助的孩子。”郝妈妈面露不忍地望去,但她知道对方是孤儿院的孩子,自己没有权力阻止“院长”把她带回孤儿院。

张努力抬起头,正好和被拽着的蓉视线交会,对方的眼中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仿佛一汪湛蓝的湖水,正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他第一次看到蓉发自真心的笑了。

 

-11-

再次遇到蓉已是十八年之后。

那时张已成了哈维娜公馆的帮厨兼任服务生郝张,在又一年的春日舞会上,正当他在吧台为客人调制上头水时,一位戴着面具的淑女款款走到他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之时,他再次望进那汪湛蓝的湖水。

只迟疑了片刻,他将上头水推至对方面前,“哦!我亲爱的女士,你的眼睛好像湛蓝的湖水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扎个猛子。”

“可不是所有男人都这么觉得。”

蓉大小姐微笑着回答,与他轻轻碰杯,虽然对方举止得体,但他想,对方心里一定在暗自翻着白眼,抱怨着这个人真是又浮夸又神经。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翘了起来。

但很快,他又抿紧了嘴。

因为蓉大小姐如今的未婚夫走了过来,是曾经城里的律师,如今继承了城外大庄园的新任公爵。

在他回到这里之前,郝张就看到了他们刊登在报纸上的告示,上面写着新任公爵将于下月与男爵家的蓉大小姐于哈维娜公馆举行订婚宴,诚邀各位友人前来参加。

那时郝张刚拜托侦探帮他调查出蓉的下落,就在他坐在列车上时,他在报纸上看到了这则喜讯。

郝张冷静地折上报纸,订婚宴尚未开始,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更何况,就算开始了又如何?

这些年他经历了许多事情,卷进意外被迫退学,养母去世,与郝晨因误会而渐行渐远,不停地被人误会被人嫌弃,桩桩件件俱是令人沮丧的坏事,但每当他想起蓉当时望向他的眼眸时,便会再次鼓足勇气重新出发。

他拼尽全力艰难地活下来,只想走回她面前。

出现在调查报告里的蓉大小姐,贪婪、自私、爱慕虚荣,被众人称为游走在男人中的交际花,为了钱她可以不择手段。

郝张再次拿起调查报告里夹着的那张蓉大小姐的照片,对方站在人群中央,笑得温柔又迷人,这个笑容就像多年前他躲在木桶里看到她在等待“院长”到来时露出的甜美微笑一样。

每当她露出那样的笑容时,就意味着她已下定决心,即便要牺牲一切也要守护什么。

她现在要守护的是她的家,男爵生意失败,生了重病后撒手人寰,留下巨额的债务和一群虎视眈眈的债主,自私又爱慕虚荣的蓉大小姐却没有一走了之,反而独力背下家中的巨额债款,游走在全城的绅士之中,甘心做个被人耻笑的交际花。

看完完整的调查报告,郝张知道她还是当年那个多次救下他的女孩。

他也想拯救对方。

 

-12-

却不想这个机会出现得这么快。

舞会结束后,郝张独自一人在后厨收拾餐具,后厨通向舞会大厅的侧门忽然发出声响,他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他看到一个满脸苍白的女子,和一个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躺在地上的男人。

蓉大小姐看到来人,震惊地几乎要喊出声,但她及时地捂住自己的嘴,郝张俯下身试了试躺在地上那个男人的鼻息,已经停止呼吸了。

他思考片刻,立刻有了主意。

“别担心,我来帮你。”

迎着蓉大小姐诧异的目光,他开口道。

 

-13-

死掉的男人是男爵的债主之一。

他一直觊觎着蓉大小姐的美貌,本打算用巨额的债款逼得蓉大小姐屈服,却没料到对方与新任公爵的婚讯传出,这下他的算计注定成空,恼羞成怒之下竟想把对方约到无人处硬来。

没料到自己却被一刀捅入心脏,葬送了性命。

对方死有余辜,不值一提,但蓉大小姐作为男爵家的人,新任公爵的未婚妻,绝不能与这种凶杀案沾上关系,郝张安慰对方自己会全权处理,将蓉大小姐送离了此地后,便拖着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离开了公馆。

一天之后,神秘凶手再次犯案的新闻传遍了大街小巷,全城的人都知道,那个杀死知名歌手艾莉的神秘凶手再次犯案,这次的受害者是贾家的一位富商,他被人发现双手反绑于背后,双眼蒙着黑布,被人一刀捅穿心脏而死,死状与艾莉一模一样。

更有好事者,还发现艾莉与这次死的贾富商同为落日镇贾氏一支,而贾氏家族历史绵延百余年至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家族传人离奇死亡的事件,虽说距艾莉遇害前已许久没有类似案件发生,但有人认定这两桩接连发生的案件绝不会是巧合。

遇上这等疑案,治安官也无计可施,因此频频约见那些曾在艾莉与贾富商两人案发现场出现过的人,郝张又一次结束了治安官的问询之后已是深夜时分,像他这种下等服务生,被约见的时间只能是这个时候。

但出乎意料的是,有人在等他。

天色逐渐转凉,蓉大小姐穿着一身几乎能融入黑夜中的黑色风衣,独自站在路灯下等着他,郝张快步迎上去,蓉大小姐却忽然转身离开。

于是两人便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在黑夜之中,这晚的月光很黯淡,路灯也黯淡,放眼望去,四处皆是茫茫黑暗,正如同他们的人生一样,透不出一丝光亮。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固执地走下去。

一直走到无人的小巷里时,蓉大小姐才停下,郝张也随着她一起停下,看着面前的人转过身,却是开口问他,“你有火柴吗?”

“唰啦”一声,火柴静静地燃烧着,蓉大小姐专注地望着那团小小的火焰,不知在寻找着什么,财富?自由?还是爱?

只是火焰转瞬就消失,只留下更深的黑暗。

“我是抓不住光的。”黑暗中,蓉大小姐平静地陈述着,随即再次点燃一根火柴。

忽明忽暗的暖色火焰之下,映出对方平静到哀伤的面孔,恍惚间与童年时的样貌有几分重叠,郝张上前一步,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没燃尽的火柴坠落在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怀中的女子仰起头,主动吻了他。

黑暗中的同谋者,第一次签署了合作的契约。

 

-14-

接下来的时光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白天时,他们还是各司其职,扮演好自己本来的角色,但每当黑夜降临,他们便会不约而同走入黑暗中,擦亮一根火柴,静静地看它燃尽一生,然后在黑暗中拥抱接吻,相互取暖。

郝张从没提起过童年的事,蓉大小姐也从没问过那件事,他们不谈论过去或未来,只是静静地享受着现在。

直到变故突生那天。

又是一年春日舞会前夕,一群治安官围住了男爵家,蓉大小姐安抚好自己的养母后走到那群治安官面前,其中为首那个对她说,“女士,我们怀疑你与一桩谋杀案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

蓉大小姐面色入常,笑容依旧端庄从容,她点点头,街上人群对着她指指点点,正巧路过附近采买食材的郝张挤到人群最前面,与他同样挤到人群中央的还有蓉大小姐的未婚夫。

蓉大小姐便在此时第一次抬头望向人群,她没有看自己的未婚夫,只将目光停驻在他的身上。

那汪湛蓝的湖水又开始熠熠发光。

郝张推开即将为蓉大小姐戴上手铐的治安官,抓住她的手冲出了人群,身后传来了骚乱声,但他统统听不见,他们两个就像小时候一样,一直向前跑,好像能一直这样跑下去,跑出这片黑暗。

他们跑到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看到不远处即将驶出站台的列车——他们就快要逃出去了。

“小张张。”一直沉默的蓉大小姐开了口,郝张的脚步猛然停下来,他转过头,却只闻到一阵诡异的香气,随即意识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对不起。”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只听到对方这么说道,还有印在他眼睛上一个冰凉的吻。

 

-15-

小张张,对不起。

首先为十八年前道歉,我趁你昏迷偷走了你那块值钱的怀表,后来我听说有人在寻找戴着这块怀表的孩子,但却因为害怕被院长发现自己私藏才没敢告诉他们你的下落,对不起,是我害你找不到家人,变成了孤儿。

再为十八年后道歉,我杀那个男人并不是因为他骚扰我,而是因为他知道我的出身,知道男爵真正的女儿其实因我而死,我怕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亲人,所以才杀了他。我看出你对我有好感,所以故意在你面前装作失手杀了人,想要你来做我的替罪羊。

我因为贪婪、自私,一步一步堕落到罪无可赦的地步,这都是我的咎由自取,所以请你不要为我感到伤心,也不要再试图拯救我。

我是一个抓不住光的人,感谢你的出现,让我的人生中曾经落入一道光芒,但假如有可能,我更希望我们不曾相遇,至少这样,你可以拥有自己本该拥有的幸福人生。

小蓉蓉

 

-16-

在飞驰的列车上,郝张看到了这封信。

对方吐露的真相他又何尝猜不到呢?

但他还是心甘情愿选择被对方“利用”。

因为他始终记得,当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地睁开双眼时,看到的那双干净澄澈的双眼时的感想,好想投入到这汪湛蓝的湖水之中。

一阵剧烈的眩晕感忽然向他袭来,郝张捂住头,看到眼前的信忽然化作尘埃四散消失,他试图用力抓住一点碎片,但却无计可施。

他就这样绝望地陷入黑暗之中,下一秒,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于最高级的车厢内。

“车王,您醒了,下一站就是终点了。”那人态度恭敬地对他说道。

“车王?”

“北方车王,您不记得了吗?”

那早被他亲手交给“院长”的怀表正静静躺在他的身侧,此外还有一张今天日期的报纸,报纸上写着歌手艾莉将在今年的春日舞会上献唱自己的最新单曲《落日》,而他正是受邀参加舞会的客人之一,除此之外,本次舞会的受邀嘉宾还有M城的甄公爵和男爵家的蓉大小姐。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曾肆意拨动表盘,导致原本的时间开始混乱,整个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

十八年前,他没有遭遇列车事故,也没有遇上过名叫蓉的孤儿,十八年后,他也没有以服务生的身份与蓉大小姐产生纠葛,甚至到目前为止,他们两个还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

他获得了拯救对方的机会,以彼此之间的回忆为代价,这笔买卖无法断定划算与否。

但他想试试,自己能否改变未来。

此时被众多倾慕者背叛的蓉大小姐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她只想要凭借自己的智慧获得财富。

如何获得对方的信任呢?不如就以黑暗中的同谋者身份靠近吧,只是这次不会真的发生犯罪。

一个计划在他的心中渐渐成型。

 

-17-

重新在落日公馆醒来。

张摇滚还未从刚刚的梦境中回过神来,因为那场离奇的关于160年春日舞会的梦境,他的脑海中苏醒了一些仿佛应存在于前世的记忆。

身边的蓉天真也在此时醒了过来,她因为缠在手腕的蛛丝发出了一声惊呼,张摇滚转头看过去,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一些更加清晰地回忆自前世蔓延而来,统统投入他的脑海之中。

“我知道,我是抓不住光的。”

当身旁的女孩带着自嘲的笑意平静陈述这一事实时,他仿佛再次看到在黑夜中点燃火柴的女子平静而哀伤的面容。

原来即便跨过轮回,他们仍旧会再次见面。

然后共同交织成生命里的那道光。

 

-the end-

 

“你不写悬疑小说就去写爱情小说了?怪不得成天在侦探社内部按头磕cp。”

“什么爱情小说?这不是爱情小说!这是我翻阅卷宗查到的多年前一个案子。”

“这案子有什么特殊?”

“特殊就在于案子讲述者说出了一段非常真实但却从未存在过的经历呀!”

“……”

“妄想症?”

“精神分裂症?”

“本案件纯属虚构?”

“都不对!这就要说到咪咪最近奇怪的表现,作为他的发小儿兼铁瓷儿,经过我最近的观察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你们想不想听?”

“赶紧说!”

“别卖关子!”

“好好好,女人永远是对的,所以二位少女的话我一定要听,你们发没发现自从2月23号咱们开完会之后,咪咪就忽然变得疑神疑鬼,不仅逼着咱们一起去做了全身检查,还明令禁止侦探社成员为了调查案件靠近天顶集团。”

“难道说咪咪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中曾经因为天顶集团失去过我们?”

“不管真相如何,我们一起调查吧。”

“嘘,咪咪来了!”

何喝喝走进侦探社大门时,就看到原本聚成一团窃窃私语的五个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脸上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做贼心虚?

“怎么了朋友们?”他扬起手中的一沓来信,“来处理新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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